皮钧:回思2015：创新布局的七个“复位”

　　改革者必须走在创新的前列，而且只有当创新的理念取得普遍性成功的时候，才能推动真正的创业，引起真正的变革。

　　2015年是创新布局的“复位”之年。不仅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把“创新”列为五大发展理念之首，作为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，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，而且诸多要素各归其位，构成新的发展生态，其深远影响将在未来十年逐步显现。

　　政府：复归秩序本位

　　2015年12月27日，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印发《法治政府建设实施纲要(2015-2020年)》，从纲要中，我们看到了全面依法治国在政府工作中的复位——“去权力化、去资源化”成为最重要的标志。应当说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的过程，就是政府去权力化、去资源化，强服务、建秩序的艰难过程。事实上，从1992年到现在，尽管政府一再简政放权，但是整个社会仍然把政府作为主要的经济发展动力——先是倾向于依靠政府分配资源，后来又倾向于依靠借贷——政府发钱、支配资源、拉动经济增长。特别是投资刺激计划，让大量落后产能又得以复活!人们真切地痛感到再也不能这样持续了。无论是“看得见的手”还是“管不住的手”，都是权力之手、资源之手，而非秩序之手。

　　杜兰特在其巨著《历史的教训》中鲜明提出：“政府的首要工作，就是建立秩序。”这是政府的历史本位。

　　我们有理由相信，随着政府的复位，没有什么企业再敢鼓吹“资源整合能力”——在过去，资源整合就是政府资源、银行资源——这不能称作核心竞争力，这仍是套利者的把戏。任何想把政府作为权力伙伴、资源来源的想法，将从此划上句号，一直困扰中国发展的“政商关系”也将找到开锁的钥匙。

　　市场：复归资源本位

　　真正要让市场复归配置资源的本位，非众人参与不可。因此，2015年关于市场理念最大的贡献是一个“众”字：大众创业、万众创新，众创、众包、众扶、众筹，等等。

　　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要求。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，人们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。1982年党的十二大提出，“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辅助性作用”，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：“要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”，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“要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”，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“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”，这个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提出，是真正革命性的变化。这是第一次不是从管理者而是从社会、经济角度提出体制改革的方向。

　　对中国来说，结构性改革是要激发全体人民的无穷创造力，必须把创造权和决定权交给人民。推动大众创业、万众创新，是结构性改革和结构调整的重要内容。2015年，政府持续推进简政放权、放管结合、优化服务等改革，无非是为市场扫清道路。而从市场方面来看，参与创业创新的人群是多样的，大学生、农民工、留学归国人员、科研人员和企业的技术、管理骨干，等等。平台也是多样的，小微企业和大企业纷纷加入，触发了生产方式、管理方式的变革。全社会催生了新供给、释放了新需求，成为稳增长的重要力量、扩大就业的有力支撑、发展分享经济的重要推手，同时也是收入分配模式的创新和促进社会公正的有效途径。

　　社会：复归公共本位

　　民营机构越来具有公共性，这是社会治理能力迈向现代化的重要标志。

　　2015年初，芝麻信用、腾讯征信、深圳前海征信等8家民营机构，成为央行“开闸”后首批获准开展个人征信业务准备工作的。相关数据显示，截至2014年10月底，我国征信系统收录1963万户企业及其他组织和8.5亿自然人信用信息。2014年前10个月，企业和个人征信系统的查询量就分别达到8398万次和3.27亿次。有数据表明，芝麻信用管理有限公司借助阿里集团的强大的云技术力量，可以对3亿多实名个人、3700多万户中小微企业数据进行整合。而腾讯拥有8亿QQ账户，逾5亿微信账户，逾3亿支付用户，所提供的海量数据为腾讯征信带来极大的优势。其意义不仅仅在于“数据就是未来的石油、黄金”，真正的价值在于社会机构越来越具有公共性--这才是具有变革性的进步。如今，淘宝、微信、众创空间已经成为公共工具，成为重要的公共产品。

　　只有当越来越多的民营机构、社会组织能够提供全面、可及性强的公共产品、公共服务供给时，创新才是可持续的。

　　资本：复归系统本位

　　“资本从来就不是一种个人力量，而是一种社会力量”，换言之， 是由一系列的活动和市场主体的共同参与才得以完成的系统。2015年，人们是从教训中认识这一规律的。

　　先说投资者。“从相杀到相爱，转变只需一个长假”这句流行一时的话，应验在10月8日美团和大众点评发布的联合声明中。翻译过来就是：在O2O行业中，互联网企业需要大量烧钱和拼命融资才能存活--现在“烧”不下去了。同样，“滴滴”和“快的”、“58同城”与“赶集网”合并，也是“烧”不下去了。若能调动千亿资金，谁肯俯首低就呢?简而言之，不是他们多么爱好合作，而是希望中止“烧钱换市场”。但反过来，人们也清晰地认识到，只有资本具备随时喊“停”的威力。同样，万科和宝能之争虽未产生最终结局，但资本的系统性力量一览无余--守在门口的野蛮人不过是卒子，双方背后都动员了庞大的系统进行搏杀。

　　再看普通民众。股市“黑六月”和P2P“跑路事件”是两大标志。据新浪财经报道：第三季度的收官战，A股两市流通市值减少了22万亿元，每位投资者平均损失近24万元。绝大多数人倒在“杠杆”之下。2015年6月一个月跑路的P2P平台，就超过了2014年总和。“你跑路了吗?”成为P2P网贷行业流行语。截止2015年10月底，累计问题平台达到1078家……

　　这一系列事件背后是“钱能生钱”小资思想的破灭，未尝不是一个好事。市场中游泳的人终会明白，不是你有了资金池，有了杠杆，甚至拿出真金白银就能够坐享资本红利。马克思揭示资本奥秘150多年以来的实践证明，人类驾驭资本的能力还差得远。

　　从更加宏观的角度来看，中国金融“牵一发动全身”的系统重要性日益彰显。著名学者程实指出：中国金融初步具备并彰显了“系统重要性”：中国金融正加速融入世界并参与全球治理变革，已经成为影响国际金融的关键因素。

　　科技：复归动力本位

　　没有科学技术作为支撑的创新都是“忽悠”。

　　2015年10月，著名投资人王卫国和汪潮涌投资的科控全球(Cocoon Networks)与伦敦大学学院(UCL)，签署了共建欧洲最大创新中心的协议，建设迄今为止欧洲单体面积最大孵化器。今年11 月，我到英美考察全球顶尖加速器和孵化器时，也专门到访科控集团。一个最深切的感受是，在发达国家，最强大的创新都背靠大学的科技实力。

　　2015年，我国科技创新取得了长足进展

　　资本跟着科技走，是大众创业、万众创新蓬勃发展以来越来越显著的特征。中国资本加快“走出去”，固然有欧洲高新科技创新项目资金短缺而寄望于中国资本的原因。但更深层的原因是，人们从实践中学到了那条真理：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，技术竞争正在改变世界。

　　其实，2015年，我国科技创新取得了长足进展，在多个领域培育了战略性新兴产业增长点，比如我国在纳米绿色印刷制版、量子通信及组网、高温超导材料、量子反常霍尔效应、诱导多功能性干细胞等方面取得了一批具有国际影响的突出成果。载人航天和探月工程取得举世瞩目成就。我国主导的TD-LTE技术成为两大4G国际标准之一，完整产业链基本形成，4G用户达到2.7亿;5G关键指标参数被国际标准组织采纳。深海钻探及复杂油田采收技术国际领先，等等。科技进步贡献率从2010年的50.9%提升到2014年的54%。只有随着创新创业的展开，科技进步才能够深入人心。

　　2015年另一个冲击来自花边新闻：中国游客到日本抢购电饭煲和马桶盖，给“中国制造”带来一个巨大的问号。我国虽然逐渐建立起门类齐全、独立完整的制造业体系，规模跃居世界第一位，但总体说“大而不强”，与世界先进水平相比，在自主创新能力、资源利用效率、产业结构水平、信息化程度等方面，差距明显。因此，2015年，“新工业革命”一词被频频提及，李克强总理甚至提出“互联网+双创+中国制造2025，彼此结合起来，进行工业创新，将会催生一场‘新工业革命’。”

　　一个不争的事实是，中国在科技创新方面并不算领先，但在科技应用方面走在了前面——互联网就是明证。这应当是中国科技发展相当长时间内无法改变的情形。

　　人才：复归价值本位

　　人才作为创新创业中价值被最严重低估的要素，在2015年开始扭转。

　　“21世纪最缺什么，是人才!”葛优的这句经典的电影对白，在2015年得到了最充分的注释—现在不仅仅缺“才”，连“人”都稀缺了。

　　1月12日，国家卫计委等五部委联合下发《关于印发推进和规范医师多点执业的若干意见的通知》——医生人才稀缺!

　　1月21日,中办、国办、印发《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》,——智库人才稀缺!

　　4月27日，国务院发布《关于进一步做好新形势下就业创业工作的意见》 ——科研创业人才稀缺!

　　7月27日，《中国青年报》头版头条报道：近半年来，上海已至少有3名厅局级官员辞职。加上众说纷纭的山东济宁市长及央视郎永淳、张泉灵、刘建宏、段暄的离职——公共人才稀缺!

　　10月5日，瑞典卡罗琳医学院宣布，中国女科学家屠呦呦获得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——顶级科学家稀缺!

　　10月29日，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决定：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，积极开展应对人口老龄化行动——人也稀缺了!

　　12月21日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“要落实户籍制度改革方案，允许农业转移人口等非户籍人口在就业地落户，使他们形成在就业地买房或长期租房的预期和需求。”——农民工也稀缺了!

　　这一切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，从高精尖人才到普通的农民工，价值都被严重低估。这不是一两个部门或一两个地方的问题，而是一个全局性的问题。从这个意义上来看，将来增值最快的不是房产、不是股票、不是黄金，而是人才。对人的价值的付出将会成为社会总支出的最重要的部分，这也是创新创业得以持续的源泉。

　　企业：复归主体本位

　　企业是新动力的主体，最难的不是认识它，而是承认它。

　　今年习近平主席访问英美，最大的看点是他带领的企业家队伍。2015年告诉我们，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舞台上，企业家开口的时候，全社会开始洗耳恭听了——实践者比旁观者重要，创客比看客重要。

　　当前，步入新常态的中国经济，呈现出速度变化、结构优化、动力转换三大特点。顺应新常态，重塑新动力，乃是我们保持中高速、迈向中高端的必由之路。在市场竞争中依靠新主体、培育新要素、确立新机制，我们才能尽快生成发展新动力。

　　新动力的新主体是企业和企业家，要切实发挥企业家的才能，让企业家在资源配置方面拥有更多的发言权。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，企业家都是生产经营活动的核心组成，他们与直接使用生产工具进行劳动创造的工人、农民具有相同的社会品格、历史价值与经济功能，共同构成“新常态”现实物质运动的基础。创新、创业的目的，就是要激发出蕴藏在13亿人口、9亿劳动力、7000万企业和个体工商户中的无穷创意和无限潜能，使整个经济机体充满生机活力。

　　总之，“一带一路”开展国际产能合作，主体是企业;供给侧改革，主体是企业;大众创业，万众创新，主体是企业;经济新常态，主体是企业;落实十三五规划，主体仍然是企业——企业将成为国家与社会治理中最重要的基本组织。未来的企业家一定要从配置效率的增长转向真正的创新驱动的增长，时代呼唤真正的创新型企业家。

　　更多要素的复位，将随着供给侧的改革渐次展开。但无论如何，创新布局的要素已各复其位。

　　大潮已起，且看惊涛拍岸!